你身上的衣服，不过是权利与游戏的产物

一不留神（又）停更甚久，这一晃都2017年了。趁着刚刚跨完年，等待春节长假的这段尴尬时刻，我来说两句。

最近有种危机感，感到走进了文化的沙漠。于是立马见了几个文化人，跑了几个有文化的地方，读了些神神叨叨的文章，才算及时走出沙漠，回归文明。那么最让我触动的是什么呢？是Vestoj第四期里面的一篇访谈，讲权利的游戏——时尚产业里各个角色相互制衡、相互约束的复杂关系。其实同样的道理，放在别的行业也是极像的。

Vestoj是什么？

Vestoj是一本没有广告、更新缓慢、文字量大的时尚学术杂志。前阵子主编Anja Aronowsky Cronberg访沪，引起轩然大（小）波。我不巧没去听成她的演讲，心里满满懊悔。为了补上错过的讲座，我又把以前的杂志扒出来重新读了一遍。

笔者收到友人送的第六期，开心到飞起

该杂志每期都围绕一个主题展开，一篇篇读下来，跟跑了趟学术座谈会似的，感到智商被猛烈挑战。第四期主题是时装和权利，今天重点讲一下里面一篇访谈。为什么挑这篇呢？因为被访对象之一我也访过！

采访对象是两位在业界非常具有话语权的人：Valerie Steele和Robin Givhan。

我见到了Valerie Steele！

Valerie Steele身兼时尚历史学家、策展人和纽约FIT (Fashio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博物馆馆长三重身份，称得上是时尚理论界最具分量的人物。两年前有幸去她FIT的办公室聊了会儿天，聊完高兴了好一阵子，少说一个月，准确说半年，夸张点说一整年。

Valerie在耶鲁大学拿到博士学位。1997年创办了学术期刊 Fashion Theory: The Journal of Dress, Body & Culture. 独立／合作出版了许多书，比如讲哥特服装的Gothic: Dark Glamour,讲束胸衣的The Corset: A Cultural History, 还有讲巴黎服装史的 Paris Fashion: Fifty Years of Fashion，她还主编了关于服装的百科全书。除此之外她还是The Oprah Winfrey Show的常客。各大媒体是这么称呼她的：

华盛顿邮报－"one of Fashion's brainiest women"

（brainiest这个词太厉害啦，最强大脑）

福布斯－"Fashion Professor"

纽约时报－"High-Heeled Historian"

（踩着高跟鞋的历史学家）

来说说和她见面的经历吧。

大学时候我上过一个展览策划的课，全班6个人，上课就是围成一圈聊天（边聊边学嘛）。有一次去教授办公室问问题，问完开始扯淡。我说假期打算纽约玩，有没有什么人值得一见啊？教授说how about Valerie Steele？我问：谁啊？她说：FIT馆长啊。我震惊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见！必须见！

那种激动迫切的心情，就连Anna Wintour站在面前都挡不住。

于是我就屁颠屁颠跑去见Steele女神了。当然，在这之前我花了好久读她的各种资料，看各种访谈，包括《纽约时报》在2015年初去她家采访的报道。

*这张明清时代的床是她漂洋过海淘回家的

她非常热爱东方文化，家里随处可见麻将桌、貔貅等东方元素

我们在她的办公室见面。她身穿黑色绸质西装，别着银色麦穗胸针，戴着标志性猫眼眼镜。本来有点紧张的我，一看到她立刻不紧张了。感觉就像平时去老师的office hour，一点也不拘束。我们聊到学时尚的年轻人、这个行业在中国的走向、还有外国学生在美国找工作多不容易...聊天过程短暂却愉快。

另一个被访者Robin Givhan是《华盛顿邮报》最具影响力的时尚评论人，也是唯一一个获得普利策奖的时尚记者。她主要研究时尚和政治。言辞犀利的她毫不避讳地抨击过多位政界人物的衣着——比如第一夫人Michelle Obama穿短裤度假不得体、前副总统Dick Cheney参加奥斯威辛集中营60周年纪念的着装不严肃。

好的，两位主角我们都认识了，现在来看看她们怎么讨论时尚和权利。

以下内容整理自Vestoj第四期。

V-Valerie Steele, R-Robin Givhan

各行各业都存在权利的游戏

你们觉得时尚界的权利结构是怎样的？

V：时尚圈和其他圈子一样，是一个由许多角色组成的关系复杂的网络。然而权利是相对的，比如时尚学校的老师对学生有影响力，但是出了学校这个环境，他／她就不见得那么有话语权了。这个圈子里有很多角色——制造商、经销商、市场推广、杂志记者。或许每个人都同意Anna Wintour是这个圈子里有绝对权威的人，不仅仅因为她是Vogue美国版主编，还因为她强大的人际关系网络，几乎覆盖了整个圈子最具影响力的人。她和众多奢侈品行业老板的交情让她可以轻轻松松把设计师安插在任意一个品牌工作。

R：我觉得她在Vogue的角色和她的权利没什么关系，因为几乎她做的事情都与杂志本身无关。

V：没错，权利并不取决于你的本职工作，而更多地取决于你的关系网和你对同行的影响力。

R：我觉得这个圈子里关系最紧密的三个角色是设计师、生产商和消费者。但是所有我谈过话的人都觉得，消费者处于权利最底层，任意被摆布。每次听到有人抱怨模特太瘦或者衣服太丑的时候我都说：“但你还在买杂志、买这个设计师的衣服。你完全有权利拒绝买你不喜欢的东西。”

V：这让我想到Dior说过的一句话——设计师设计，女士们抛弃。最终决定穿什么衣服的是消费者自己。但是大多数消费者都有种无力感，甚至自称”时尚受害者“。大家总觉得时尚是个怪物、是一堆邪恶的设计师的综合体，时刻想操纵消费者。然而事实相反。设计师们无时无刻不在和彼此竞争，就为了获得消费者的青睐。

除了Anna Wintour以外

你们觉得谁最有话语权？

V：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权利。一种解释是拥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根据这个定义我觉得Comme des Garçon的川久保玲最有话语权。她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出一件件前卫大胆的衣服，她的设计叫好又叫座，你不得不佩服。你也可以把权利定义成能赚钱，这个就不需要我解释了。你有钱了大家都听你的。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Comme des Garçon 16年春夏的秀，Tim Blanks说它是“神秘能量的大爆炸”。第一眼看我觉得像黑寡妇出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多看几遍就觉得这是场严肃的搞笑）

R：Giorgio Armani和Ralph Lauren显然是有权有势的人。你看满天飞的广告就知道了。除此以外我觉得布料生产商也有很大的权利，因为一切从他们开始。如果你想知道哪个设计师的生意出问题了，问问他们的布料供应商吧！他们是真正知道内幕的人，我觉得这种权利经常被大家忽视。

Robin，你写了很多关于政客着装的文章

Valerie，你研究的课题是性与时装

二位觉得时装、性与权利三者之间有怎样的关系？

V：传统的女权主义者通常这么说——时尚削弱了女性的权利，具体表现在紧身胸衣和高跟鞋上。但是我觉得权利体现在你有没有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一个女性可以自由选择穿不穿紧身衣，那和社会要求她穿紧身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R：在华盛顿，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个事实是——如果一位女性穿着尤其讲究，那么她一定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打理自己。另一个事实就是太时髦的女人容易被认为不可靠。所以很多政治场上的女性都很纠结如何把握这个度。但是反过来说，如果她们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又不行，因为这意味着她们连最低要求也达不到。举个例子，如果一位议员不施脂粉不扎头发就上电视，那这和她穿上一套Dolce & Gabbana闪亮登场没什么两样——都让人分心。

你们有没有觉得

某一刻自己拥有很大的权利或者没有权利？

R：每次穿上高跟鞋我就会觉得自己拥有权利，因为我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在有限的空间里不觉得闷。

V：和很多人一样，如果我穿得舒服、得体，我就觉得自信、对很多事情有掌控权。

所以，哪一刻你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特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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